闲话章太炎
叶兆言
鲁迅应该算是章太炎的弟子，因为他在日本留学时，正经八百地听过太炎先生的课。后来各人走的路不同，志也不同。章太炎死了以后，鲁迅写文章纪念他，首先赞叹的，不是太炎先生的学问，而是他的革命经历。有一段文字棒得让人好眼红，不敢忘记：
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注: 包藏：隐藏，包含；祸心：害人之心。心里怀着害人的恶意。]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
章太炎的革命经历，现在许多人怕是已经不知道。其实在推翻满清政府的革命运动中，章太炎是了不得的人物。
然而我敬佩章太炎，不是因为他创建光复会参加同盟会的革命经历。记得上大学时学古文，古文教师几乎言必称章黄。章是章太炎，黄便是太炎先生的大弟子黄侃。《章太炎先生国学讲演录》是研究国学的人不敢不读的一本书，章太炎是真正的大师。他的学问太大，有成就的弟子遍天下，可是敢称古文大师，没有第二人。
有人问章太炎，他的学问是经学第一，还是史学第一。章太炎笑了笑，说都不是。他的回答让提问者大吃一惊，说自己是医学第一。艺高人胆大，口气也大，这种大话，只有大学问家才会说，才敢说。譬如齐白石先生就称自己诗最好。后来者如我辈不敢妄断是非曲折，只能作为谈资说说而已。章太炎的确懂医，著有《猝病新论》和《霍乱论》。
后来我终于发现，自己喜欢章太炎，更多的，还是喜欢他的名士气。窃国大盗袁世凯称帝，章太炎曾拟模仿明朝的方孝孺故事，身穿麻衣、手执方杖、痛哭于国门，以此哀悼共和的灭亡。后来经一帮朋友的极力劝阻，章太炎才打消这念头。这是一场很好看的戏，此事如果当真的话，它的戏剧性绝不亚于摇着折扇、扇柄上坠着金光灿灿的大勋章，堂而皇之[注: 形容公然毫不隐讳地（多含贬义）。]跑去见袁大总统。
学问和资历真到了章太炎这份上，狠毒如袁世凯也拿他没办法。于是只好将就着把章太炎软禁起来，这一软禁就是三年，一直到袁世凯病死才恢复自由。章太炎要不是他的学问和资历，怕是早就让袁世凯当毛贼一般杀掉了。我平时喜欢胡乱看书，每次看到被软禁时的章太炎的一些轶事，便有些激动，忍不住想说给别人听。太炎先生爱喝酒，古来名士都有这毛病。酒能助兴，更能壮胆，囚禁时的章太炎威武不屈[注: 威武：权势，武力；屈：屈服。强暴的压力不能使之屈服。表示坚贞顽强。]，雄风犹在，逢酒则醉，醉了则怒骂，有时干脆在窗壁上遍书“袁贼”二字。这还不过瘾，便在院子里掘树根，挖了一个洞，写无数诅咒袁世凯的纸，扔进洞里去烧，一边烧，一边大呼“袁贼烧死了”。
当时的军政治法处长陆建章对其相当敬佩。陆建章在北洋也算是位居要职，他好像是冯玉祥的舅舅，不是舅舅也是什么亲戚。后来章太炎被移往龙泉寺关押，陆建章亲自骑马在前开道以示恭敬，人们都感到奇怪，没见过如此礼遇一名囚徒。问陆，陆回答说：他日太炎若能为我草一檄文，则我可少用十万兵马，安得不尊重。军政治法处长如此，底下当宪兵的自然不敢怠慢。据说章太炎不止一次挥杖驱逐前来保护他的宪兵，结果宪兵不得不换上便服伺候章太炎。
袁世凯的亲信陈宦对章太炎的评价更高，因为章太炎最初见到陈宦时，便说过陈宦这人是第一等人物，然而日后灭亡民国者，必此人无疑。这话传到了陈宦耳朵里，陈因此对章恨之入骨[注: 形容痛恨到极点。]，章太炎后来被囚禁，和陈宦的谗言有极大关系。太炎先生死后，陈宦常对人追悔说：太炎殁，世间无真知我陈某者。太炎真知我，我也真知太炎。彼陆建章谓得太炎一篇文字，胜过十万兵马，犹轻视太炎耳；我则谓太炎一语，足定天下之安危也。袁世凯称帝，最终失败，和陈宦关键时刻的倒戈有绝对关系。关于袁世凯的倒台，有一幅著名的对联：
起病六君子
送命二陈汤
“六君子”和“二陈汤”恰巧都是中药名，六君子是拥袁称帝的筹安会六个人，二陈汤是陈宦、陈树藩和汤芗铭。二陈和汤的临阵倒戈，敲响了袁氏的丧钟。袁世凯当年接到位于前线的陈宦宣布独立的通电，犹如五雷击顶，没多少时候便送了命。陈宦所以忌恨章太炎，是因为章太炎火眼金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野心。
章太炎在世，常被戏称之为章疯子。这疯没有任何贬的意思。他被囚时，有人奉袁世凯的命令，送钱给他，他先是一言不发，随后突然站起来，抢过钱往来人的脸上便砸，瞪圆了眼睛大骂“袁奴滚走”。更有趣的是，他曾经书呆子兮兮地忽发奇想，打算从囚禁的地方逃走，托人买好了离京的火车票。同人知道他出门必被阻止，插翅难逃[注: 插上翅膀也难逃走。比喻陷入困境，怎么也逃不了。]，便设宴邀他纵饮狂欢。为了拖延时间，有人倡议以“骂袁”为酒令，章太炎大喜，结果酒喝多了，骂袁也骂痛快了，上车的时候也误了。这便是著名的“纵酒骂袁以致误车”。
章太炎绝过食，决心以死来和袁世凯对抗，他终日用大幅纸，或干脆就在墙上，大书“死”字。袁世凯早就想杀章太炎，但是害怕遗臭万年[注: 遗臭：死后留下的恶名。死后恶名一直流传，永远被人唾骂。]，迟迟不敢下手。章太炎真饿死了，也许反而称了袁世凯的心。很多人劝都没用，临了有一个熟悉的朋友去他，正说到高兴的时候，借口肚子饿了，要回去吃饭。章太炎谈兴正浓，意犹未尽，让朋友就在牢里吃，朋友正色说：你正为民国存亡绝食，我怎么忍心据案大嚼。章太炎左右为难[注: 左也不好，右也不是。形容无论怎样做都有难处。]，又要继续绝食，又舍不得朋友走，想了一会儿，说我陪你吃，于是绝食结束。
章太炎早年在东京讲学时，有十大弟子。十大弟子个个名成功就，如黄侃、鲁迅和周作人等。名师高徒，后人想起来，不能不羡慕。
论逆境
培根
“幸福固然令人羡慕，但战胜逆境则使人敬佩。” 这是塞涅卡模仿多葛派哲学讲出的一句名言。确实如此。超越自然的奇迹，总是在对逆境的征服中出现的。塞涅卡还说过一句更深刻的格言：“伟人即是脆弱的凡人，又是无畏的神人。”这是一句诗一样美的妙语。古代诗人在他们的神话中曾描写过：当赫克里斯去解救盗火种给人类的英雄普罗米修斯的时候，他是坐着一个瓦罐漂洋过海的。这个故事其实也正是人生的象征：因为每一个基督徒也正是以血肉之躯的轻舟，横渡波涛翻滚的人生之海的。幸运所需要的美德是节制，而逆境所需要的美德是坚韧，后者比前者更为难能……一切幸福都绝非没有忧虑和烦恼，而一切逆境也绝非没有希望。最美的刺绣，是以明丽的花朵映衬暗淡的背景，而绝不是以暗淡的花朵映衬于明丽的背景。从这图像中去汲取启示吧。人的美德犹如名贵的香料，在烈火焚烧中会散发出最浓郁的芳香。正如恶劣的品质可以在幸福中暴露一样，最美好的品质也正是在逆境中被显示的。
逆 境 见 风 骨
——《闲话章太炎》和《论逆境》比较阅读能力提升训练
一．知识大观园
1.给下列黑体字注音：
诟 侃 譬 如 哀悼 轶 事
檄 文 宦 殁 涅 汲 取
2．下面对文章中的字词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a.闲话——没有中心的话。
b. 诟——怒骂。
c.轶事——世人不太知道的事或不见于正史的事。
d.汲取——吸取。
3.填空：
a.章太炎，名炳麟，浙江余杭人， 代民主革命家、思想家、 大师。周恩来总理评价他“学问与革命业绩赫然”。
b.叶兆言是 代作家，具有极好的语感及冷静的分析能力。其老练的笔法令人想起其祖父叶圣陶先生的《潘先生在难中》。家学渊源[注: 家世学问的传授有根源。]，江苏苏州人。
c.弗兰西斯·培根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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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国著名的唯物主义 家和 家。他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中被尊称为哲学史和科学史上划时代的人物。马克思称他是“英国唯物主义和整个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始祖。”第一个提出“知识就是力量”的人。
d.两篇文章文体不同，《闲话章太炎》是 ，《论逆境》是 。
阅读立交桥
4.选出下列理解文意正确的一项（ ）
a.章太炎的学问大，在当时中国学术界有三个“第一”：经学第一，史学第一，医学第一。
b.章太炎狱中复食并不是改变了抗袁的决心，而是接受朋友们的诚恳劝告同时要留朋友深入长谈。
c.陆建章为章太炎囚车开道的目的是希望章太炎为自己拟写一份檄文。
d.章太炎可以说是中国近代的普罗米修斯。
5.“后来我终于发现，自己喜欢章太炎，更多的，还是喜欢他的名士气。”请用四字语概括“名士气”所指的几件事情。
答：
6.文章说“章太炎是了不得的人物”，对此试从以下方面作简要说明。
答：学问大：
名气大：
贡献大：
骨气大：
7.为什么鲁迅说章太炎具有“先哲的精神”是“后生的楷范”？请用《论逆境》中的五个句子来回答。
答：①
②
③
④
⑤
8.《闲话章太炎》一文中用了大量的口语词，文风平实而朴素，显得通俗生动。结合语境解释下列加点字的含义。
①鲁迅应该算是章太炎的弟子，因为他在日本留学时，正经八百地听过太炎先生的课。后来各人走的路不同，志也不同。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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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有一段文字棒得让人好眼红，不敢忘记。
答：
③这种大话，只有大学问家才会说，才敢说。
答：
④这还不过瘾，便在院子里掘树根，挖了一个洞，写无数诅咒袁世凯的纸，扔进洞里去烧，一边烧，一边大呼“袁贼烧死了”。
答：
9. 谈谈你对章太炎“摇着折扇、扇柄上坠着金光灿灿的大勋章，堂而皇之跑去见袁大总统”这件事情的理解。
答：
10．简要说说《闲话章太炎》一文运用的正反烘托手法及其作用。
答：
11．简要说说下面两处引文的主要作用。
a. 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
答：
b. 起病六君子 ，送命二陈汤。
答：
12.文章援引“齐白石先生就称自己的诗最好”一例有什么作用？
答：
13. 《论逆境》中说“人的美德犹如名贵的香料，在烈火焚烧中会散发出最浓郁的芳香”，你读了《闲话章太炎》，说说章太炎有哪些美德。
答：
14.指出《论逆境》中四种论证的方法。
答： &n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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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使用下列提供的词语，仿照例句写话。
a.例句：“幸福固然令人羡慕，但战胜逆境则使人敬佩。”
词语：聪明 懒惰
答：
b.例句：人的美德犹如名贵的香料，在烈火焚烧中会散发出最浓郁的芳香。
词语：美德 寒梅
答：
16.人生必然面临许多重大选择，从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人的一生就是选择的一生。有的人选择正直爱国，有的却选择卖国投敌；有的人选择大义凛然[注: 大义：正义；凛然：严肃、或敬畏的样子。由于胸怀正义而神态庄严，令人敬畏。]，有的却选择茍且偷生；有的人选择傲然挺立，有的却选择趋炎附势[注: 趋：奔走；炎：热，比喻权势。奉承和依附有权有势的人。]；有的人选择安贫乐道[注: 安于贫穷，以坚持自己的信念为乐。旧时士大夫所主张的为人处世之道。]，有的却选择投机钻营……在顺境中有的人选择庸庸无为，在逆境中有的人选择卧薪尝胆[注: 薪：柴草。睡觉睡在柴草上，吃饭睡觉都尝一尝苦胆。形容人刻苦自励，发奋图强。]；有的同学选择继续勤奋苦读，有的却选择中途辍学等等。你读了以上两篇文章，请以“选择”为话题，或写一篇读后感，或记叙自己一二次重要选择的经历。不少于600字。
【参考答案】
1.gòu kǎn pì dào yì xí huàn mò niè jī
2.a（随便聊聊不见于正史的轶闻趣事以表达敬仰之情。）
3.a.近 国学 b.当 c.英 哲学 科学
4.b
5.拟哭国门 痛咒袁贼 敌要开道 洞穿野心 钱砸袁奴 醉骂误逃 狱中绝食 书 “死”明志 留友复食（大意不错即可）
6.学问大：经学和史学成就大，是古文大师，医学成就也高。
名气大：敌人不敢把他当一般毛贼杀掉。
贡献大：在推翻满清政府的革命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骨气大：身处逆境，威武不屈，富贵不淫，有凛凛风骨。
7. ①战胜逆境则使人敬佩。
②是无畏的神人。
③以血肉之躯的轻舟，横渡波涛翻滚的人生之海。
④逆境所需要的美德是坚韧。
⑤最美好的品质也正是在逆境中被显示。
8. ①严肃认真 ②热情赞扬 ③自信的话（辨：并非虚夸的话。） ④解恨
9.这件事表现了章太炎对袁世凯傲然轻蔑的态度和一种洒脱的名士风度。
10.文章引用鲁迅纪念文章中的文字赞扬章太炎，写朋友到狱中看望劝慰保护他，写他的十大弟子个个功成名就[注: 功：功业。就：达到。功绩取得了，名声也有了。]等内容是从正面烘托，表现他学问之大成就之大资历之深正义爱国深受敬爱的形象；写袁世凯软禁他，陆建章亲自替他的囚车开道，陈宦忌恨他等内容是从反面烘托，说明由于他在学术上的祟高地位和他在敌人面前威武不屈的凛凛风骨为敌者既恨还敬。
11．a.统领全文，点明中心。b.用这副对联来印证章太炎火眼金睛[注: 原指《西游记》中孙悟空能识别妖魔鬼怪的眼睛。后用以形容人的眼光锐利，能够识别真伪。]一眼就看穿了陈宦的野心。
12.说明章太炎固然在医学上有很高成就，但说自己是“医学第一”，毕竟只是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并不是世人的公认。
13.正直爱国，疾恶如仇[注: 疾：憎恨；恶：指坏人坏事。憎恨坏人坏事就象憎恨仇人一样。]，威武不屈，富贵不淫。
14引用论证 对比论证 事例论证 比喻论证
15. a.聪明固然令人赞叹，但克服懒惰则更值得称道。（懒惰固然令人生厌，但自恃聪明则使人遗憾。）b.人的美德犹如坚韧的寒梅，在漫天飞雪中会浮动依然的幽香。
16.略。
———发表于《语文周报》20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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